下）

小千終於成為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只是鮮明的，平面的一個形象，一個代表——她不僅僅是太

陽，是高嶺之花，是女神，是人人都要仰慕的遙不可及的，她還是千夏夏荔！

小千凝望著湖對面的風景，嘆了口氣又面向我，欲言又止，接連嘆了好幾口氣，許久才開口說：

“你真虛偽。”

“嗯。”

“我也一樣，我也非常非常非常——”她釋然悠長地喊出來，最後輕輕地說了一個詞，“虛

偽。”

“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欺負你，你也不是因為你好欺負所以才和你走在一起。”

我的心跳得極快，我們四目相對，那一瞬間意識到，也許小千是個很有故事的女孩，作為朋友卻

渾然不知，反倒是我不夠稱職了。

“我一點也不喜歡和那些陰陽奉承的人走在一起，她們永遠是今天看你好，說你幾句好聽的，明

天看你落魄了，就離開。有好些不是喜歡赤司君麽？心裏埋怨我和他走那麽近，表面上卻說我和

赤司君有多麽般配，他們知道什麽？我知道你喜歡赤司君，和好些女孩一樣仰慕赤司君，但是你

們本質不一樣。你雖然看上去唯唯諾諾的，但是骨子裏挺有原則。又看你那麽可憐，我有些想要

幫你，後來也覺得是在幫自己，和你在一起，很安心，因為知道我對你很重要，便驕傲地以

為……只是你離不開我罷了，卻沒想到，逐漸地，是我離不開你了。

你對我越重要，越不想再和那些人待在一起，待一刻也覺得不自然。很擅長偽裝，裝可愛、裝單

純、裝元氣萌，哪一個我不是易如反掌信手拈來？但又無時無刻不但心自己會敗露。太麻煩了，

三年高中生活都這樣，實在太累，所以選擇了你。

你像小鹿一樣，膽膽怯怯，對我充滿了疑惑，但怕戳破便從不過問，安安靜靜地待在我身邊。你

感覺像一場夢，我猜得不錯吧？”

我點頭，聽她繼續說：“我怕我變回原來的樣子，會把你嚇走，所以一直克制自己，有時候聽你

說話覺得很火大，受不了你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想罵你一頓讓你長長志氣，哎呀，你真的很笨

誒！今天我終於忍不住了。我想我們的友誼就此破滅了吧，我這麽可怕的模樣也被你看了，你一

定覺得我這個不真誠。反正我人緣好，可是你呢？

我沒有辦法，就此拋下你。你已經成為我的朋友了啊。”

這是我聽過最矯情，也最真切的告白。是小千，小千親口主動對我說，而我是唯一見到她真性情

的人。這樣的小千，才更有實感，我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不是一片汪洋，已經越發拉近。

我們是朋友。

有太多情感囤積在心口，有點小驕傲，有點小快樂，有點小感動，也有絲絲歉意，我想她也是如

此罷，她做出了這樣覆雜的表情。看來我們都開始以誠相待了。

氣氛終於緩和下來，我們又像回到過去那般，甚至比過去更輕松自然地聊天，她的聲音，不總是

高高揚起，強裝的歡樂，而是平平淡淡，原汁原味的小千，冰冷的小千，真正的小千。

夕陽西下，蛋黃的昏光像在攪拌天空，抹了一點在湖中，又滲了些在我們腳下的石階上，我們並

排的影子一定拉得老長，唯美得讓人艷羨，奶茶已冷，但我的心口滾燙，滿足的滋味很像小時候

在外婆家過節吃著湯圓。

我說出口：“我知道，小千是喜歡赤司君的。”

沒有一點後路的肯定句，十分肯定，這次小千必要承認了。

可她既未肯定也未否定，眼神中是悵然與迷茫，說得似是難非：“也許吧，只是我呀，很羨慕你

們，還有你。我是永遠不可能……”然後便是緘口不言，留給我茫然和疑惑，卻也不再追問下

去，她站起身，我跟隨起來。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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